“——别摆出一副你看到什么的表情。”
这句话作为审问结束的讯号。
青年把西装的衣襟往下扯了扯，离开房间。
从这一刻开始，他不再属于这警局成员的一份子。调令很快就会下来，会被发配边疆还是直接辞退，似乎不觉得哪个结局会比较惨。未解决的事件很容易在局内传开，尤其是当你作为当事人还在别人眼前晃，再大义凛然都只是装模作样。
“你将作为特殊联络员，和这个地方的情报提供者联系。”
他接过时常照顾自己的前辈递来的纸条，道别的礼节到位，不失礼貌的同时又生硬冰冷地可以。难怪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时，总逃不过对他这硬邦邦的性格议论纷纷。诸如这性格也怪不得在他出事后连个帮他说话撑腰的人都没有，抑或，直接把这次未解决的事件直接推给他担当元凶。当事人只有受伤的那个才有话语权。不，是诉苦权。
“妈妈，你的脸上有张纸啦。”
“我说过不能乱撒谎，赶紧地，要迟到了。”
“都说有张纸贴在脸上啊！”
这段对话多少吸引他的注意力。他回头看了下那对母女，做母亲的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加快步速，至于女儿则一个劲扯母亲那贴在脸上都要挡住视线的一张纸。但是母亲总是不耐烦地挪开女儿的手，比起不想孩子这么胡闹，更多的是压根就不信女儿说有张纸在自己脸上。
小孩子能察觉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。心头莫名响起这句话。
他的视线顺着那终于被小女孩弄走而飞起的纸张移动。倏尔发现这纸张飘舞空中，漫天飘扬，一刹那与和记忆中看到过的出殡仪式重叠。匆匆忙忙行走在街上的路人络绎不绝，不约而同地为这祭祀的队伍提供成员。高挂在路灯下的旗帜印有各种颜色和标语，在风中挣扎，恍然间令人觉得看到祭祀仪式时高举的横幅。他不由得在原地止步，与其擦肩而过的行人间，他似乎被什么攥住了视线。
漫天飘舞的白纸连接天地。
匆匆的人们构成出殡队列。
只有他停在原地。
只有她慢步向前。
如同泼洒水中的墨汁于白纸中晕开，漆黑如瀑的黑发随风飘起，时不时拂过脸颊。瞳色在阳光下尤为红艳，甚至觉得会在下一秒便渗出血液滴落红泪。少女走在人群中，怀里抱着的纸张无疑是连接这遮天蔽日的白纸。抑或，就是她向空中掷撒这些仿若冥币的纸张。
他随手抓住一张挡住视线的纸，定睛一看，发现上面空无一物。
周围大部分人都像是没看到纸张飘舞，看到但能抓住的甚至只有他一人。
这到底是……
他想了想，把手里的宣传单整齐地叠成一小张塞进口袋里，再次看向记有情报联络地址的便签。再次抬头时，与眼前飘舞的纸片，或是在构成出殡队列人群中的少女，都荡然无存。
不过他压根没去理会这些，径直朝查到的地址迈步走去。
结果着实碰了一鼻子灰。压根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，只有一片青翠欲滴的树木在风中婆娑枝叶。这附近几乎没什么人经过，偶尔出现的行人反而有点好奇为啥他站在一片落叶植物前干瞪眼。
直到那个在行人间慢步的少女再次闯入他眼中。
这时他才注意到，她不是长发，只是脸颊边的发丝较长垂至胸前，耳后偏上方的碎发则有些顽固地翘起来。在点头的时候会随之摆动一两下，乍看之下还真的挺像猫耳。事不关己的冷淡，在看到他穿的制服时立刻碎了一脸的冰。她撇撇嘴，一脸的不耐烦。
“警署那些人，又把降职的家伙打发过来。把这里当成垃圾站回炉焚烧吗。”
这话说的有够难听。连一向漠然对待外界的他都觉得甚是刺耳。主要是配合她那厌恶到像是生理排斥的表情，那种从头到尾被否定的感觉自头顶灌到脚底。而且还边吃汉堡边这样满脸不爽地抱怨，让人恼火程度一路飙升。她瞥了他一眼，自顾自接续道。
“穿成这样没法进门，那个老头已经连这点也懒得说了？”
……不然呢。现在是工作时间，不穿成这样穿什么。
他不知不觉在内心刷起弹幕，对方的言行举止都让他不爽，就别怪他忍不住默默吐槽几句。
她猛地皱紧眉宇，警惕和不满一下子上升到满格。伸手一把扯住他的领口，她凑过来深吸一口气，和动物一样在闻他的味道。
“这气息也太重了吧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不是指狐臭汗味这点，别闻了。”
松开手，她自觉地退了回去，抓起挂在手腕上的塑料杯灌了慢慢一口汽水。她边喝边咬着塑料吸管，念念叨叨地抱怨着“又让个新手带麻烦过来”、“下次再这样情报什么的别想从这里得到”诸如此类的话。
他低头看向这个才到他心脏高度的女孩，年龄约莫十六。但身上穿的是水手服而不是一般看到的运动系学生服，比起学生更像是个刚从漫展跑出来加餐的小鬼头。注意到他的视线，她有些不舒服地往后退了些，应该是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这么审视度量。换做是他也不会愿意被人这么看着。能不能看透是一回事，煞有介事看着又是另一回事。
——别摆出一副你看到什么的表情。
她的眼神，和对他厉声审问的警署成员在那么一瞬间重叠。可很快就不同了，像是不知为何放在一起播放的胶片，发现这一情况后立刻将后面的胶片一股脑地全部抽出扔到一边。结果，等他反应过来时，是他把那些审问的人员从胶片中抽出，而将自己硬塞进去他们的空缺里。同时，让她站在了当时他所处的被审问的位置上。
早就注意到他的视线，她点点头，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。
“你是因为看不到什么，才会一直找机会问点什么。”
她瞥过来一眼，接续道。
“比如说，在最近好几个自杀的现场，看不到一个自缚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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